一个环保执法者的生死历程 | 盛欢执法历险奇幻记

盛欢执法历险奇幻记

作者 | 林广清

作者系【环评互联网】特约嘉宾，本文首发于公众号【贤读乱书】

比较长，有耐心的建议看完，没兴趣的飘过即可。

（环保执法，图片来自于网上）

郁闷！盛欢把窗户关上，一轮暗淡的月光被推了出去。

外头灰灰蒙蒙，空气混浊。打开微信朋友圈，一篇《霾是故乡浓》正在热炒，他狠狠地抽了一口烟，“与其被空气污染死，不如抽烟呛死！”

电视里播出一个报道，兄弟市的好兄弟，竟然被污染者的车撞了，牺牲在执法的路上。

环保执法流汗流血又流泪，这污染防治攻坚战，要怎么打？蓝天保卫战剑已出鞘，上天啊，请赐基层执法者以铠甲。

（一）

曾经沧海难为水，盛欢是一个年轻的老环保，他的经历可是一个传奇。

盛欢2011年才从双鸭山大学毕业，回到越地为人民服务。凭着他聪明的脑瓜，居然用自己的学习经历获得环评工程师的考试资格，并一次性考过了通过率为个位数的环评师考试，做起了环评。

他所在的是甲级资质单位，选择的是建材火电行业。

2010年开始，人们还惯性地在经济的快车道上，江浙一带垃圾焚烧发电厂发展迅猛，点绿成金。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这家伙做起环评不要命。

一开始倒是风生水起，负责了多个项目，靠着环评提成，在城市里按了个小户型的房子，日子倒是挺滋润。

门含西岭，户泊东吴。这时候，他成为一名帅帅的冉冉之星，信心满满。

终于接到某地一个叫什么山的垃圾发电厂项目，那是在2014年的春天。

三下五除二，没什么大不了的。经过现状调查评价和预测，影响不大，加上SNCR+(半干法+干法)脱酸+活性炭喷射＋布袋除尘器＋SCR＋活性炭吸附装置的烟气净化工艺，达到欧盟的排放标准妥妥的，项目已经进入报纸、网站、保护目标的公示，环评提成已经是囊中取物随手可及，成就感油然而生。

谁知风云突变。

公众质疑声骤起，这其中，和几个准备在一两公里外的楼盘有关，大老板们为了卖个好价钱，暗中怂恿一些有心之人出来搞事，还出动了有知识没常识的海龟。

经历了几次听证交流，盛欢也挨足了骂，受足了气。接连着，手机被打爆了，换了号码也被人肉，破口大骂者甚众。

终于有一次，盛欢收到一封匿名信，里面画着一个子弹头和三个感叹号！

环评做出生命危险来，这可是第一次听说。

老子是孔子的老师，对于天地万物有独到见解，挂在嘴边的有一句话：天人合一。老子也说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时候的环评是刍狗之一。

（图片来自于朋友圈）

怎么办？环评做不下去了，这地方也不是他呆的。

（二）

识时务者为俊杰，最厉害的中国人往往懂得装孙子。

孙子兵法说：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世界本没有路，都是走出来的。

熟读兵书的盛欢知道，这时候不走，局势把握不了。

往哪里走呢？

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凭着他的才干，考个基层公务员应该不成问题吧。经过一番思量，他报考了一个地市的环保执法编制人员。

上午的笔试，是行政能力的，里面竟然出了两道这样的题。

第一道是1.3.5.（）.9，请在括号时填上数字。脑残题啊，谁不知道填上7！

又有另一道题，万岁万岁万万()，请选择一个数字填上。这道题难倒了不少人，好在盛欢喜欢脑筋急转弯，即刻就选择了3，为什么呢？3就是three，three就是岁！

下午的策论刚好是关于生态文明的，这给了读环境科学的他一个发挥的空间。结果，经过笔试面试，他以总成绩第一录取了某市环保局监察分局的一个执法编。

算是文人执起了法。

（三）

从此，盛欢上天入地。

火电烟囱，他会查有没有旁路。化工厂区，他会探一探有没有危险废物。

还有，利用他扎实的环境科学基础和环评经验，他会用物料衡算来推算企业的用水量，看有没有偷排。

有一次，他在检查一个线路板企业时，计算出这个企业的铜流失偏大而处理量不足，找到一个厂方也没有发现的漫流出口。

一检测，铜超出了4倍，按照《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环境污染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法释〔2013〕15号），非法排放含重金属、持久性有机污染物等严重危害环境、损害人体健康的污染物超过国家污染物排放标准或者省、自治区、直辖市人民政府根据法律授权制定的污染物排放标准三倍以上的入刑，恰恰铜就在这个“等”中，企业老板锒铛入狱，成了阶下囚。

还因此，盛欢和公安同志交流探讨了一番，做了下科普：什么是暗管，什么是超标倍数？

环保上有一句话，废物只是放错了地方的资源。相同的，放错了地方的资源有可能变成了废物。

在一次取缔“十五小”的执法中，一个小漂染厂大门紧闭，怎么叫也不开。

老虎钳又是暴力工具，没有公安许可不得持有。盛欢二话不说，展示在大学里跳高撩妹时的肌肉群，翻墙而入。

等在里面的是一只恶狗...

俗话说响屁不臭，臭屁不响。同样的恶狗不叫，只来一口。

光荣负伤了，打了疫苗，年末评上了全省执法标兵，准备提拔使用，前途无量。

（四）

新环保法出台后，一系列的法律法规陆续出台。按日计罚、查封扣押、移交移送等等。

公安和环保实现了联动执法，环保不再单打独斗。

生态文明建设提速了，一系列大政策目不暇接。

环保督察成了常态，中央环保督察成为两项党中央督察巡视之一，“十五小”严格按照“断水断电、拆除设备、清除原料、吊销执照”进行取缔，“散乱污”如果取缔则做到“两断三清”。

生态环境部成立后，国家召开生态环境保护大会，提出了三个时期、六项原则、五个要求。

环保处于压力叠加、负重前行的关键期。

污染防治攻坚战作为国家的三大战役在十九大上提出来，污染攻坚战又分为碧水保卫战、蓝天保卫战和净土防御战。

（五）

战争需要战士，一切污染就是敌人。

在碧水保卫战中，盛欢犯错了。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说的就是好水和差水，但只是说明怎么用。

碧水保卫战，关键是保好水和治差水。什么是好水？饮用水源。什么是差水？黑臭水体。

幸运的是，在两山理论的指引下，浙江已经基本消除了黑臭水体。建污水厂，控源截污，都走在全国前头。

江南荷田田，到处好采莲。

在那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旁边，鱼翔浅底，清水绿岸。

地表水系发达的吴越水乡，但同时也带来了麻烦，饮用水源众多。

出事出在饮用水源整治上。

有一次上级派人来督查，随队有记者暗访。

在一段河流饮用水源段，一个农民搭个草棚，养殖着一群鸭子，虽然这里距离下游取水口还有3公里，可却是二级水源保护区，而且鸭子的粪便是直接排入江河的。

鸭棚一定要拆除，鸭子要处理掉。

养鸭老汉手里拿着一个瓶子，号称是汽油，其实是矿泉水。

“你们知道鸭子交配一定要在水里吗？”这可不象人，车震都可以。

“但这是水源保护区呀！”

“我在这里养鸭的时候，水厂还没有建呢。”

"没办法，这是红线问题。"

“我的鸭子养了120天，还差一周就可以卖掉，”“如果让我过几天卖掉鸭子，我自己拆掉一切建筑物，如果现在就拆，我也不要命了。”

一付玉石俱焚的样子。

盛欢想起了自己面朝黄土背朝天在种田的老父亲，心软了。他以人格作担保，要求延慢对这一个问题的整改，待鸭子卖完了再处理。然后叮嘱老汉一定要快点处理。

过了几天，棚子果然如期拆得干干净净，老汉逢人竖起大姆指，称赞这是个有情有义、执法如山的好人。

也不知什么原因，后来盛欢得了个处分，取消提拔资格，前途没了。

他现在变成了万金油，出差、交叉执法的热门人选。

（六）

失意却是得意时，没想到转机出现。

秋冬物燥，是蓝天保卫战的关键期。盛欢被派到山西来执法。

谁都知道，26+2的城市，轮番督查执法已经超过9轮，被刨地一样翻来覆去的检查，但还是会有一些“散乱污”之类的小企业存在。

在中国，闯关东需要勇气，下南洋需要运气，走西口需要胆气，但都有一个共同点，挨饿能力强，生存能力猛。抱侥幸心理的大有人在，山西也不例外。

有一次，大家开动一辆有机废气巡航车，这玩意可是先进货，随意走走就能知道VOCS的浓度，出现峰值时，一定有污染源在附近。

（VOCS巡航，图片来自于朋友圈）

果然发现了一家印刷厂，典型的“散乱污”，没有任何手续和污染治理设施。

据说查处一家“散乱污”，当地就要处分一个执法人员，谁叫你是网格化管理员！

（七）

就在这个时候，所在区政府的领导闻讯都来了。区长求情说这一家确实是平时没有发现的，一定要整治彻底，请给予宽限两天。

同来的还有区环境监察局的女局长王娟。

她先陈述了一下具体情况，说明原因，从环境执法的角度进行分析，要求督查组酌情处理。

然后打出同情牌。王娟在三年前轮岗来到环境监察局任局长，由于工作能力强，社会关系简单，第一年的处罚金额已经抵上了前任局长几个年头处罚总额的十倍。人员调配、工作处理均得到了上级的认同。

十足的女强人。

随着生态环境工作的重视以及人民群众环保意识的提升，环境监察的任务日益繁重，仅每年处置的环境投诉案件就达到4位数以上，且结案率达到100%。

但早出晚归让和睦的家庭开始出现抱怨声，宵衣旰食让她老得比天天累环评的人还快，暮去朝来，空余身材，身心俱疲，颜色故老。

在今年初，她终于受不了，到局领导那边请求辞去环境监察局长之职。

开始领导不同意，后来王娟干脆一哭二闹，打出家庭同情牌，说再做下去家庭破裂，丈夫要和她离婚，领导才勉强同意，但有一个条件：今年过后就换人。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今年大气环流不配合，大气扩散条件差，空气质量突然下降。前三年达标率连续向好的空气质量，像一块遮羞布一样被无情地摘下。

又恰逢蓝天保卫战三年计划实施的第一年。今年督查特别严，且都是异地交叉执法，不好说话。查到问题加分，查到要取缔的散乱污加大分，微信群表扬上报。但一旦被查到问题，所在地吃不了 兜着走。

前几轮督查，她的环境监察局执法人员虽有四十多人，却已经轮流处分过一次，她也代领了一次处分，如果再来第二次，估计处分要升级，影响到工资和下来的垂改人事。

（八）

女局长凄凄之声， 满座皆动，让人顿生恻隐之心。

同组的女同志已经暗里表示可以理解，愿意放弃发现问题得到的加分。

女人何必为难女人！ 

关键就看盛欢。

盛欢已经今非昔比，他一边思量着，这人生地不熟的，我如果放过你，一旦你把我也告了怎么办？再一想到自己上一次的情感执法产生的后果，不寒而栗。我这一次放过你，下一次，谁来放过我？

人就是这样，会记住以前吃过的亏，然后加在后来者的身上。就像《聊斋》里失身的女鬼，没有抓一个后来的冤死者顶替，是转胎出世不成的。又如总量控制指标，有个等量代换的要求。

一定不能在同一个坑子里绊倒两次，盛欢表面上卖个人情，说可以考虑，等大伙商量了决定，却暗地里还是把这一家上报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给面子。

功成名就，盛欢获得全国环保执法先进个人，满血复活，又回来了。

（九）

江浙一带，嘉绍的纺织印染，海宁的皮革，义乌的小商品，温州的小工业，余姚的乡镇企业，还有金华火腿、东阳家具、台州小电子，遍地的企业，不乏“散乱污”，国家出政策，蓝天保卫战禁止粗暴的“一刀切”，要“关停取缔一批、整合搬迁一批、升级改造一批”分类整治。

方案是出来了，还要统筹一个实施计划。

做过环评，搞过执法，几起几落的盛欢，是最合适的负责人选。

污染防治攻坚战，基层战士累成狗！可是手里的武器有多少？垂直执法、装备配置、人员编制，都像空中的雾霾一样飘忽。

盛欢望着外面的天空，天空有了蓝天白云还不够，雾霾时有发生，还欠老百姓一个繁星闪烁。

被狗咬的腿隐隐发痛，他遥遥地记起，那一针疫苗，上面写着：长生生物...

END

本故事纯属虚构，灵感来自日常工作听闻及与众大师的交流，读者切忌对号入座。

来源 | 贤读乱书

编辑 | 环小云.环评互联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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